□远人
秋风楼
秋风起兮白云飞,
草木黄落兮雁南归。
兰有秀兮菊有芳,
怀佳人兮不能忘。
泛楼船兮济汾河,
横中流兮扬素波。
箫鼓鸣兮发棹歌,
欢乐极兮哀情多。
少壮几时兮奈老何!
元鼎四年十一月,四十四岁的汉武帝为祭祀后土,第五次幸河东。
中国历史上有过五百多位帝王,就文治武功而言,汉武帝是出类拔萃的一个。在其五十四年的帝王生涯中,东并南吞、西征北伐,终至攘夷拓土、雄视八方。武功之外,其文治核心是接受董仲舒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的主张,奠定了中国数千年不易的思想根基,另还开创性地在地方设刺史,立察举制选拔人才,颁行推恩令,并以办太学、开丝绸之路等举措彪炳千秋,乃至史学界一直有“功莫大于秦皇汉武”的说法。
此次幸河东缘由,《资治通鉴》写得清楚,“今上帝,朕亲郊,而后土无祀,则礼不答也,其令有司议。”事情背景,包括西域臣服,大汉于浑邪王故地置酒泉郡和武威郡,断绝匈奴与羌的通道;再看中原,“五岳皆在天子之邦矣”。帝国版图日广,不可不祀后土,因此,汉武帝下旨在汾阴县的土丘上建立后土祠,亲往拜祭。
祭祀完后,汉武帝与群臣坐于汾河楼船,中流饮宴。时值深秋,把酒临风的汉武帝眼见大河东逝,鸿雁南归,心生感慨,提笔写下这首千古名篇。理所当然的是,决非作者是皇帝,诗歌就能得以流传。最终指认诗歌质量的,非时间莫属。汉武帝写的就是时间。在该诗之前,古人涉及时间的篇目不少,屈原有“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与秋其代序”,宋玉有“岁忽忽而遒尽兮,恐余寿之弗将”,《汉乐府》中有“百川东到海,何日复西归”,《文选》中无名氏有“人生寄一世,奄忽若飙尘”等。到汉武帝这首《秋风辞》问世时,不论质量还是表现力度,都不输任一前人。
伤春悲秋是历代文人墨客们的惯常行为。这首堪称“悲秋”的上乘之作竟出自纵横天下的一代帝王之手,不能不令人诧异。就诗歌内容看,从“秋风起兮白云飞”的起句到第七行的“箫鼓鸣兮发棹歌”,都未脱汉武帝对眼前的所见描写和“兰有秀兮菊有芳,怀佳人兮不能忘”的一时伤感,也恰恰是这一不经意的伤感,直接导致全诗主题的扑面而来。
这首诗能看出汉武帝情怀的不同之处,其感慨能对所有人发生感染,就是其伤感已具深度的证明。即使现代读者,越咀嚼,越不觉得它是一首帝王之诗,而是作者将情感赋予茫茫时空后,抒发出属于所有人的怅惘与哀愁。所以能体会,写下这首诗时的汉武帝,展现了自己既为天子也为平凡人的确认。撇开全诗的高远意境,其最后抒发的苦痛是所有人的苦痛,流露的感伤是所有人的感伤。很难想象一个帝王能做到这点,也无怪两千多年来,该诗始终受人推崇,明代学者胡应麟更在《诗薮》中称其为“秋风百代情至之宗”。这首诗的地位也就说明,能唤起古今共鸣的诗歌,其成功之处,无不因作者将个人情感推到所有人都感同身受的尖锐极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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